武汉大学副教授回母校演讲：读阳新一中的意义

个人简介

夏柱智，2005届阳新一中毕业，考入华中科技大学社会学院，2015年获得社会学博士学位，现为武汉大学社会学院副教授、硕士生导师，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研究员，长期调研和关注中国基础教育发展和问题。

很高兴来阳新一中和高三同学交流。

看到各位同学，就像看到16年前的自己一样。你们案头上摆满了学习资料，朝气蓬勃，像早上八九点的太阳，充满青春活力。这是为高考、为理想而拼搏。

阳新一中是我的母校。我2002年7月份入学，2005年6月份毕业。我很感谢各位老师耐心的、无私的培养。

你们的班主任石老师是我原来就读的高三18班的历史老师。当时，他是一个从大学毕业不久的年轻小伙子，现在已经是中年人了，是学校教学的骨干了。

听他讲，他已经当了十几年班主任。这是一个非常苦的活儿，也是一个奉献的活儿。你们读高中就是三年，而班主任要不断地重复“三年”。为了把你们的学习和生活照料好，班主任每天早出晚归，从早上你们起床一直到你们就寝休息。

言归正传，回到家乡、回到母校，我想趁着调研间隙和同学们讲点不成熟的看法，讲讲“高中的意义”。具体说，在阳新一中读书意义何在？这是一个大的题目，我简单地讲三个关键词：机会、规则、职业。

这里引入一个2021年的普通高中招录的数据：

阳新县应填报志愿11515人，实际填报志愿10429人，填报率90.57%；大冶市应填报志愿9980人，实际填报志愿9901人，填报率99.21%；黄石城区应填报志愿8467人，实际填报志愿8315人，填报比例率98.21%。普通高中录取学生17995人。其中黄石城区录取5642人；大冶市录取5960人；阳新县录取6393人。

作为高校的社会学研究者，我对这种数据是很敏感的。这条信息有两个关键点。

a.阳新地区仍然有接近10%的初中毕业生不填志愿。这意味着放弃选择权利。这比黄石、大冶两地高很多，他们可是接近100%。

b.阳新的普高录取率大约在55%，低于黄石（约66%），大冶（约60%）。

可以看到，阳新的高中入学率比过去有非常大的提高，人们更重视教育了，却相对于黄石、大冶仍然是“落后”的。初中生能到阳新一中的比例就更低了，大约只占20%。坐在这里的一中学子们，你们应该感到幸运。你们是学霸、是精英，你们获得了在一中读书的“机会”。这是国家给你们这些优秀学生提供的机会，也是你们通过刻苦学习挣来的权利。

这种机会意味着同学们的未来无限可能。未来是开放的，并不是封闭的。你们只要想想自己父母可能是初中学历，就明白他们所拥有的学习成长机会是多么的匮乏。

在一中，你们享受最好的教育资源。你们有很大的概率考上一流大学，并在那里读本科、读研究生、读博士生。据阳新一中报道，2021年阳新一中的一本率超过了50%，本科以上的比例就更高了，最差也是有书读的。

你们要知道，从数据来看，阳新县更多的学生读的是普通高中，还有相当多的初中毕业生去了职业高中（“中专”），还有一部分初中生无书可读，小小年纪就要自谋出路。更多的初中毕业生并非不想读高中、想考大学，然而他们被中考竞争的规则无情地淘汰，也就是说被你们淘汰了。

你们独享通过高考考一流大学的“权利”，你们要十分珍惜，好好学习啊。

读一中还意味着，你们接受了最为严格的管理。这是非常重要的教育。这属于德育的范畴，是你们的家庭所不能给的。有了这一点，意味着你们“成人”的开始。成人并不是“18岁”开始的，而是从此刻开始的。

高中不同于中学、小学。高中对人的训练不仅是知识性的，而且是规则方面的，要使人“成人”。社会是按照规则运行的，高中要求学生严格按照校规生活。这是锻炼一种生活方式，改变人天然的惰性、不守纪律、散漫等。

和很多重点高中一样，阳新一中的管理“准军事化”。当然，她比不上河北衡水中学那样严格。高中开学后，你要经历严格的军训，这是标志性的。之后你要按照校规来管理自己的行为。按照校规，手机是不允许带入教室的。被抓到玩手机，是要被严厉处罚的。从每天早上6点到晚上11点，同学们的时间基本上被安排好，这样的时间管理方式是有利于专注学习的。

当然社会环境比以前大大地复杂了，主要影响因素之一是移动互联网的普及。我在农村调研，发现儿童世界几乎失控了。他们被手机毒害得不浅。按照农村老师的说法，手机成了最大的公害，国家今年的重点教育治理内容也是手机。

儿童贪玩是天性。若是家长、学校疏于管理，儿童沉溺于手机，就不仅仅是贪玩，而且害处极大。玩手机不仅伤害了小孩的身体，而且伤害了小孩的智力和精神。为什么现在那么多小学生近视？并不是因为负担重、作业多，而是因为玩手机。为什么现在那么多青少年抑郁、极端？这和他们三观并不成熟，长期沉溺于手机里的虚拟世界不能自拔相关。

要严格要求自己，不要过于高估人性。2020年春新冠疫情期间，很多学生在家里学习，因为缺乏学校的时间管理，沉溺于玩手机游戏，成绩不断下滑。有的人甚至废了、退学了。你们都听过很多这样的例子。

有些同学，受益于高中的管理，可以专注学习。考上了大学之后，没有时间管理，放纵自己。这样的人也是不少的，一流大学也存在这样的学生。我劝告各位同学们要正确认识高中的严格管理，要内化为一种正常的生活方式。无论以后读大学、还是进入职场，要认真地规划好、管理好自己的时间。

最后还要讲一个观点，普通人关心大学，也关注未来的职业。我们认为，努力学习一定是有回报，投入和回报是对等的，社会从不亏待认真学习的人。

社会回报给你们的是什么呢？是个人的职业地位、收入和尊严，这是客观规律。这里大概介绍当前社会的四种职业:

第一种是大小老板。他们去闯荡市场、去创业、去承包工程，可能成功，成为百万富翁，也可能倾家荡产。风险和利益是并存的，我们往往记住的是极少数成功者。经历过40年改革开放，随着商业机会越来越被大的企业集团垄断，再进入市场当老板的机会变少了，条件也更苛刻了。

第二种是体制中人。比如老师、医生、干部、国有大中型企业的职工等。这些人享受较为稳定的职位，收入处于社会中等，现在大约是十几万元的水平。这些职业在过去被认为是“铁饭碗”。现在这个饭碗仍然有所松动了，然而还是比较牢固的。这可以从“考公热”中看出。

第三种是非体制的“中等收入者”。比如私营企业中的中层管理者、高级技术人员，最典型的就是华为、腾讯公司的员工。他们没有进入体制，依靠管理才能和专业技术，也可以获得了较高的收入。他们的职业体面，地位也较高。同时，他们的职业并不稳定，随着市场的波动，比如企业破产、产业转型，命运不断改变。

第四种是打工人。打工形象地说就是做流水线，就是到工地，就是打零工等等。现在打工条件比之前好，本质并不改变。打工人既有城市居民，也有农村居民。相对而言，农村居民打工的比例更多。这里没有列农民。在过去“农民”是一种职业，他们种几亩田糊口。现在，农民显然并不是一种职业，也不能糊口了。农民靠的是外出打工获得收入。这个职业占比例最大。

我认为，读阳新一中，你们至少要立志成为第二种、第三种人。要么进入体制内获得稳定的职业，要么在体制外凭借管理的或专业技术的才能成为“中等收入者”。当然也会有少数人成为第一种人，他们可以大量捐款母校。

如何分配职业呢？国家和社会通过学历进行初步的筛选是最公平、公正的。学历意味着过去的学习成绩，也意味着了未来的学习能力。学历高、“成绩好”大概率和个人能力挂钩。

越是要求学历高的职业，一般是好的职业。大多数公务员、教师岗位录用的前提是“本科”及以上学历。有的优质岗位甚至需要“211”、“985”大学等更高学历。而打工只需要初中学历就行。没有初中学历也行，打工是没有办法的办法。

同学们，“高中”机会难得，到一中读书更不容易，寄托着家庭的希望。

阳新一中有无比优美的校园环境，有最认真负责的老师。你们的家长、家乡的县政府为教育投入了大量的资金，为的是你们考上好大学，走出阳新这个小世界。

今天，时代发生了巨变，一个普通家庭都希望通过教育来改变命运，这是极大的社会进步。在一中，你们有很多的机会，你们应该感到幸运。同学们，高考加油的口号要喊，重要的是要付诸行动。用这不到一年的时间奔向理想中的“诗和远方”。

曾有人说，青春是用来怀念的。你们正在经历这样的青春。无论高中毕业后到哪里读书，抑或是直接进入职场，你们都会无比怀念这段你们为之奋斗拼搏的青春时光。

阳新一中

2021年7月22日晚上